《材料研究学报》
微信吱哇个不停,我不看也知道是端端发来的新房设计图。我托着因失眠发痛的脑袋径直盯着电脑上写完的党委工作报告,思索是删掉句号呢,还是加个感叹号?政治处王主任是我的顶头上司,讲话喜欢用感叹语。团刘政委三令五申写材料用词要平实。前不久,我跟他俩下部队调研,王主任说到某连挑选标兵射击,很是气愤,说,可憎,可憎!真可憎!如此弄虚作假,糊弄我们,实实地可憎!老王,你能不能把那个鬼叹号去掉?材料是叹号,讲话也用叹号,有人都给我提意见了,说把你改名叫叹号主任得了。政委,习惯了,习惯成自然,不好改喽。刘政委在部下面前,如此不给仅比自己低半职的政治处主任面子;而王主任脸上笑着,语态却柔中带刚。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我,由此明了两位领导之间关系的微妙。组织干事嘛,处处留心不会错。
手机在桌上哐哐响起,我一看,还是端端,我还没出声,她就在电话里大声喊,许衎,你到底想不想结婚?
加班,昨夜又失眠了,材料明天一上班就要。
你不想结婚了就拉倒。
我说哪呀,做梦都想结婚呀。梦字还没说出,电话已没声了。
再打过去,无人接。已经十一点了,我就发了条微信,端端,设计图很好,你的家,你装成啥样我都喜欢。实践证明,你办事我绝对的放心。野外驻训,千头万绪,的确顾不过来。请老婆大人深谅,做军人妻子就是这样的不易。要不,歌里要再三强调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,也有你的一半。
写到这,我感觉如此笼统地表述还不足以平息她的恼火,想了想,又写道:白天全副武装行军,一走四五十公里,脚上都起泡了,不信,有下图为证,你看着一定心疼。晚上,我还要加班收集各连队驻训情况,以备汇报之需。现在,身上全是臭味,好在,臭不到你。已经两周没洗澡了,不是我不想洗,住帐篷,想洗也没条件呀。大草原,除了我们部队,只剩一片片即将干黄的草了。亲,理解我,现在是关键时刻,跟我争的人都根深叶茂。要撼动,只能靠我自身是否是块优质钢了。夜深了,你早些睡。来,亲一个。要带响的。
果然,动听的言语真能春风化雨,端端马上发来微信:好了,我睡了,你也早点休息。
我把刚发的工资给她转账五千,自己留了三千。看她收了,心里坦然了许多,可是说实话,这个婚,我真的提不起兴致。忽然一张俊脸闪现在我面前,那是李小芷。李小芷是我大学同学。
班里建了群,我们都在里面,可是整天浮在水面的也就是三五个人,聊的话题大多是你转发一个,我链接一条,不是笑话,就是谁又被抓了。或者你发表某某高见,他马上反驳,结果两人就在群里干上了,看得人索然无味。我一直想退出,又怕大家说闲话。便设了免打扰,十几天都不看一次。李小芷在干什么?她的手机号变了吗?
翌日下午上班前,望着空旷的原野,我忽然想给李小芷打电话,电话通了,却是半天才接,我说,李小芷,我要结婚了。
祝贺。李小芷语气平淡,好像我们不是分开了八年。
我说李小芷你结婚了吗?
结了。
工作如何?
凑合。
李小芷,咱们能不能见一面?毕业后,我再也没见过你,怪想的。
没必要。对了,贺礼我会微信转账的,哪位同学告我结婚,我都一千。天王老子,谁都一样。挂了。李小芷跟我说话,永远都带着火药味,我也习惯了。
两月后归家,新房装修得简洁典雅,家具一应到位。岳父正把一盆发财树往阳台挪,我疾步上前搭手。这个前肉联厂的老职工,忙摆手说,我行,你歇着。厨房里传出一股臭鳜鱼的香味,那是岳母的拿手菜。端端看我进门,一声不语进了卧室。岳母扶着腰咳着从厨房出来,笑着递给我一杯水。我说妈,你身体不好,歇着。岳母看我上下打量房间,赔着笑脸说,是端端找她朋友装的,只要了个工钱,材料也是端端货比三家,最后把价钱压到了最低。你觉得哪不喜欢,咱再改。正说着,我的小舅子从卫生间出来了,手里拿着抹布,呵呵地笑着说哥,材料绝对是环保的,我跟妹一家一家挑的,我都走不动了,妹还说,再看看,哥,后面说不定还有更好的。看来找个家在本市、又能干的媳妇果然省心。我说挺好挺好,妈、爸,弟,你们辛苦了。岳母自从我答应结婚后,脸上就一直笑着。特别是当她看到单位分给我的房子,说,太好了,两个房子都朝阳,阳台又通着,养花晒衣,多方便呀。我跟你爸过了一辈子,还没这么好的房子。对这个工人家庭来说,一套营职房,就已经让他们满足了。我说,妈,以后随着我职务升迁,还会分更大的房子。岳母笑着说,就是,部队就是好。你看会儿电视,饭马上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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